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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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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烤鸡想起来简单, 烤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外面的一层她还是烤焦了,饿了三日, 这一只野鸡来得实在太珍贵, 她没舍得扔, 焦的撕下来塞进了嘴里,里面的嫩肉撕成饭粒大小的碎末, 并着水, 一口一口地喂给了裴安。

夜深之后,鸟雀的声音都没了, 她抱住他, 一点都没感觉到害怕。

不知从何时起, 只要有怀里这个人在她身边,她似乎什么也不怕。

肉,水都喂了一些给他后,她起身去附近寻了一捆木柴回来, 添进了火堆里。

回来之后便一直抱着他坐在了火堆前, 手指头时不时地摸一下他的鼻尖,那股微弱的气息传来,便是她活下来的所有动力。

她一定要带他走出去。

他们都要活下来。

后半夜芸娘才睡了过来, 翌日醒来, 裴安躺在她怀里,脸色依旧苍白, 还是没醒。

那股恐慌和手足无措, 逼得她很想放声大哭一场, 但她不能, 只有她了, 她必须得撑起来,他们才有活路。

她又探了一次他的鼻尖,确保他还活着,开始计划起了后面的路。

林子里虽没路,但树木之间的间距很大,她力气太小,背不动他,想要带他出去,她得找个东西拖着。

她将他放在软草上,先去附近找水,此处是山脚,水源多,但再往前走,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一个竹筒不够,她用他留下来的短刀,备了好几节竹筒,全都装满了水。

水装好了,她开始砍竹子做竹筏。

她一个高门深闺里的大小姐,何曾做过这些,可人只要有希望,有信念,便有无限的潜力。

求生的本能,让她无所不能。

她照着裴安的身长,将竹子砍成了一样的长度,再去山间割下攀绕在树木上的葛藤,捆扎起来才知道竹子太滑,捆不住,又去砍了一些树木,拼在一起。

她的手被树枝划出了一道一道的伤口,额头上的汗珠子不断往外冒,背心也已湿透,她似是没察觉一般,心中只想着快些完成,快些带他出去,找一个阆中,将他救醒。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同阎王争抢时辰。

花了小半个时辰,她才做好,将裴安拖到了上面,出发前,她撕下一块昨晚剩下的野鸡肉,吞进了肚子里,又去水源的地方,喝足了水。

她不能倒下,她得确保自己的体力,一切准备好了,她将拴住木筏的绳子套在肩头,拉着他往前。

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是东。

她默念着这几日,他背着自己,教她辨认方向的口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林子里一旦迷路,恐怕尸身都找不到,她拖着他,继续往北的方向走。

只要朝着同一个方向,就一定能走出去。

累了渴了,她原地歇一会儿,再继续走。

从太阳升起到太阳偏西,她两边肩头已被绳子勒出了深深的红印。

她也痛,很累。

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很想哭,可眼泪一落下来,气儿就会散去一半,她便不敢哭了,咬着牙憋着,一步一步,艰难地拖着他往前。

走了一阵,头顶的太阳慢慢地被乌云遮挡,一场急雨说下就下,林子里没有躲雨的地方,哗啦啦的雨点子从树逢中落下来,砸在两人身上。

芸娘停下来,坐去他旁边,将他的头护进怀里,可雨水还是浸透了他身上的衣裳,一股一股的水流,顺着他的衣袖、手背、脚不断地往下淌,他掌心的伤口翻了白,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大雨冲刷而下,他躺在她怀里一动不动,额头烫得吓人,那一刻她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她终于哭了出来,“郎君,我害怕,你醒过来好不好.......”她宁愿让他吃了她的腿肉。

“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江陵,还扬言要给我找一箱子碗口大的珍珠,你还没给我。”她哽塞着,一桩一桩地同他算,“我们说好的,还要去果州,我要送给你一匹灵马,咱们再比一场.......”

不,她不赛马了。

要同她赛马的人,都走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雨水混着眼泪不断地往下滴,她看着他苍白又虚弱的脸,不住的哽塞,“你说过,你不会食言,那日你给我买糖葫芦的时候,你说你不会食言,你还说只要我想吃,你随时都能买给我,那我如今就想要,咱们去买可好......”她将脸贴在他面上,他烫起来的温度,让她彻底地崩溃了,她哀求道,“裴安,我只有你了,你不要像父亲和母亲那样丢下我.......”

她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一个愿意用生命守护她的人,她不想再失去。

可他发热了,若不退,会死。

她该怎么办。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在一场急雨虽来势凶猛,但很快过去,她将他衣裳上的水拧干,又从自己身上撕了一块布,给他搭在了额头上,她不能停下来,她得走。

阎王不会收他这般厉害的冤魂。

他们一定能走出去。

她重新振作了起来,套上绳子,拖着他往前,下了雨的林子到处都是泥水,她的靴子裙摆上,沾满了黄泥。

她肩头已经磨破了皮,血迹浸出了衣裳,耳中只有自己频频跳动的心跳,不知道过了多久,“咚咚——”的跳动声之外,突然有了一道声音,闯入了林中,像极了马蹄。

芸娘一愣,赶紧听了下来。

那声音又没了,正当她以为又是自己的错觉,那道马蹄声突然清晰了起来。

“驾!”

有人!

她情绪一时太激动,发不出声音来,捶了两下心口,才稳住,拼命地呼喊着,“有人吗。”

“有人吗,救命!”

她一声一声,用尽了全力呼救。

马蹄声越来越近,片刻后,她看到了一人骑着匹马,朝着她奔来,她彷佛见到了曙光,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人到了跟前,却没下马背,皱着眉头问,“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荒郊野林?”

芸娘这才看清,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

芸娘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态度诚恳地道,“贵人,我们原本是去江陵,中途所坐的船只出了事故,掉进了江河里,醒来时便被冲到了芦苇丛里,走了三日,才走出来,还请贵人帮帮忙......”

那人似是对她的话并不感兴趣,也没那个意思想要搭救,目光只盯着她身后木筏上的裴安,突然打断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芸娘一愣。

同样身为女人,她怎会不了解那妇人目光里的意思。

悲痛之余,她哑然,都惨成这样了竟还能勾人,生死面前,不能拘此小节,她大方地道,“回贵人,他是我兄长。”

那妇人的目光,又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对比了一番,长得倒都挺标志,只是兄妹,好像有些不太像......

“贵人,请您帮帮忙,救救我兄长吧,我和兄长早早便没了父母,自幼孤苦,眼见兄长到了成亲的年纪,想起父母在世时,给兄长定下的一门亲事,便起身去了一趟盧州提亲,打算娶嫂子回来,可对方嫌弃我家穷,不仅退了这门婚事,还将我和兄长赶了出来,本以为已是可怜人了,谁曾想,又遭了这罪,想来是前世欠了什么债孽,缘分未了,老天还得让咱们历一回劫......”

她一身凄惨,倒也不需要卖可怜。

妇人似是被说动了,翻身下马,走到了裴安跟前,盯着他的脸又看了一阵,颇为满意,俯下身。突然抓住了他手掌。

芸娘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上去,将她的手拍开,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好在妇人只是翻开了一下他掌心的伤势,再探了探他额头,“他发热了,还挺麻烦的。”

芸娘神色一慌,苦苦哀求,“贵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兄长,要是兄长醒了,定会对贵人感恩在心,报答恩人,我兄长不仅长得好看,他还会作诗,吹笛......”

为了救他,她豁出去了。

那妇人身高马大,一看就是个粗人,这等女人,看似粗犷,实则心里最钟情斯文的公子爷。

果然她说完,妇人的眼睛亮了亮,见裴安一身狼狈地躺在木筏上,心疼地道,“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搁着了多可惜......”说完她回头便斥责芸娘,“你说你一个亲妹子,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兄长成了这样,实话告诉你吧,这片林子大得很,要是找不到路,你们半个月也不见得能走出去,且他还在发热,照你这么个拖法,不出两日,等死吧......”

芸娘呆呆地愣在了那,脸色苍白,似是被吓傻了。

妇人看了她一眼,见目的达成了,又道,“不过你放心,今儿算你们走运,遇到了我来林子里采药,这伤说重不重,说伤也不轻,端看遇上什么样的大夫......”

“神医!”妇人还没说完,芸娘便拱手对她一拜,激动地道,“今儿有幸遇到神医,是我和兄长的福分,神医的恩情,我兄妹两人铭记在心,来日必会报答。”

所谓久病成医,自己卖了十几年的药材,卖久了,也学了半个大夫的本事。

可那些牛鼻子平时里最瞧不起她,如今小娘子一脸崇拜,唤了她一声神医,虽有几分夸张,但妇人听着高兴。

算了,再不救,这小白脸凶多吉少。

她起身使唤芸娘,“行了,过来搭把手,将人挪到马背上。”

“好。”芸娘先一步抢着了他的头,拖住了他的胳膊。

脚可以碰,脸不行。

妇人看了她一眼,目露讽刺地道,“你能拽得上去?”

“我......”

“让开。”妇人嫌弃地将她拉开,直接拖住裴安的胳膊,将她趴在自己的身上,拦腰抱了起来。

这回不只是碰了,还抱了。

芸娘眼皮直跳。

奈何那妇人的力度确实大,轻松地将裴安放在了马背上,再回头看了一眼芸娘,一身狼狈,肩膀上还有血迹,靴子似乎也磨破了。

惨就挺惨。

但她的马背,不够坐。

“你自个儿先跟着,要是跟不上,就等我明儿过去接你也行。”妇人踩上脚环,正准备跨上马背,走人,芸娘一把拉住她衣袖。

她谁也不相信。

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善类,她要是走了,还会回来才怪。

她不能让裴安离开她视线。

芸娘急忙道,“贵人,您不知道,父母走之前,将我托福给了兄长,让他一定要照顾好我,兄长成了如今这样,也是因为救我,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他还怎么作诗,怎么吹笛子......”

妇人:......

“啰嗦......”妇人不耐烦地将脚挪了下来,让出脚环给她,“你先上去,扶稳你兄长,往后坐,我屁股大,讨厌被挤。”

“多谢贵人,贵人放心。”芸娘生怕她反悔,立马踩住脚环,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利索地上了马背。

她这番保命的劲头,妇人看得也愣了一下,冷嗤了一声,“说好了,我可不是什么观音菩萨,没那个善心普渡众生,这救命的钱,还有你兄长的药钱,一分都不能不少。”

“那是自然,贵人出手相救,我已是感激不尽,怎会让贵人白白的救了人。”

倒是个明白人。

妇人左脚踩住脚环,后脚从马头绕过跨了上去。

一个马背上坐了三个人,裴安被夹在了中间,不用妇人说,芸娘自个儿也尽量地往后坐,手扶住裴安的腰,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不让他碰上妇人的身体。

马匹比起她做的那张木筏快上很多,天黑前,三人便走出了密林。

没了树木遮挡,眼前一下开阔了起来,山脚下的小村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火光落入芸娘眼里,恍如隔世。

她悄悄地握住了裴安的手,暗自同他道,“裴安,再坚持一下,这回我们真的出来了。”

妇人将两人带到了家里,房子不大,土墙青瓦,房间一共就两间。

妇人扛着裴安,走去了左边那间。

见到满院子的药材,芸娘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大夫,只是个卖药的,她心头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能遇上一个卖药,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妇人将裴安放在了床上后,便进屋去抓药草,也没用秤,拿在手里大抵掂了一下重量,分拣好后,拿去交给了芸娘, “这一把你用药碾碾成碎末,涂在他手掌的伤口上,这一把三碗水煎成半碗,给他喝下去,碾子在外面院子里,灶台在后面,自个儿去弄吧,我累了,先去歇息一会儿。”

芸娘点头接过,“好的,多谢神医。”

芸娘拿着草药,照着妇人说的法子先去点了火,药煎上后,赶紧又去碾药。

忙乎完,站了一身黑灰,再加上在路上走了这么几日,全身上下已经糊得不成样。

她这副模样,谁能想到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大小姐,曾经一天不洗澡周身都黏糊得慌,别说衣裳了,鞋底都很少沾灰。

可她压根儿就没去想这些,心思只系在了床上那人身上。

小半个时辰后,芸娘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汤勺慢慢地递在他唇边,他烧起来,似乎有了一些意识,勺子一碰到他嘴边,他便自己知道张嘴。

她一勺一勺地喂完,又去外面将捣碎的草药拿了进来。

他掌心的伤口红肿不堪,看着很是吓人,她先去打了一盆水,将伤口清洗干净后,再用木棍,轻轻地将草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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