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黎榛上前去，蹲下身来，将蹦蹦跳跳的小包子一把抱起。
拍了拍怀里小家伙的屁屁，佯装正色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叫爸爸，再叫爸比，就揍你了。”
那张有些可怖的脸，假装生气起来，让人看了不免感到害怕。
然而小包子却搂紧黎榛的胳膊，一点儿也不害怕。
“可是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叫的。”
闻言，黎榛有些头痛。这臭小子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看了些什么脑残偶像剧？
无奈地捏了捏小包子的脸，黎榛将小孩抱上车，递给他一个儿童安全帽后，骑上摩托车，穿过拥挤的马路，绕过人流密集的集市，停在了一栋破旧小区楼下。
一眨眼，他来这个小镇已经五年了。
自从五年前出了那次意外后，他就被顾母撵走，再也不准出现在顾霖夜面前。
再加上因为是自己的缘故，才害得顾霖夜昏迷不醒，他也没有勇气再继续待在对方身边。
那天夜里下着雨，他连夜匆匆离开S市，来到了这座偏远的小镇。
镇里消费不高，他找了份包吃住的工作来养活自己。
然而才做了两三个月，身体就撑不住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渐渐大起来，甚至还有胎儿在踢他的错觉。
想到那天张医生对他说的话，他开始感到害怕了，也不敢贸然去医院检查，怕怀孕的事情是真的，他被当成怪物抓起来。
只能在存了几个月的打工钱后，一个人躲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将孩子生了下来。
生产的过程有多痛苦多羞耻，他已不想再记起。孩子能平安顺利地生下来，已是万幸。
孩子是男孩，他给他起名黎康贝，寓意为健康的宝贝。
看着坐在车后座兴奋得不停踢腿的小家伙，黎榛牵动着有些难看的面部肌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回家了。”
回到家里，黎榛忙着做晚饭，小家伙却跟在他屁股后面道：“爸比，我们幼儿园今天新来了一位女老师，可漂亮可温柔了，她可不可以做贝贝的妈咪呀！”
黎榛洗菜的手一顿，面容有些扭曲。“什么妈咪，你有爸爸不就行
了。”
“可是……”贝贝捏了捏手指，“可是别人都有妈咪啊，为什么我没有！”
关于为什么没有妈妈这件事，自打上幼儿园后，小家伙隔几天就要问一次！
从最开始的认真回答，到后来的“你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再到现在……黎榛有些心累。
总不能告诉这个倒霉孩子，你是爸爸生出来的吧？？
“你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等你长大了就会回来了。”黎榛一边做饭，一边漫不经心地骗小孩。
见得不到想要的回答，黎康贝蹬着小短腿哒哒地跑回客厅，看起了动画片。
黎榛可算是松了口气。
吃过饭后，又将小孩哄着睡下，他就换了衣服，匆匆出了门。
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然而这对他来说，一天的工作还没结束。
来到打工的酒吧，黎榛换上侍应生的衣服，戴上羽毛面具，就开始麻利地工作了。
这些年来，为了养孩子，他都是一天打两份工，因为脸烧伤的缘故，他很难找到好的工作，再加上又没有学历，他有段时间缺钱，甚至去了工地上搬砖。
这份侍应生的工作还是托熟人介绍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
虽然辛苦，但报酬还算丰厚。
想到以后小贝上学要花钱，黎榛就一点也不觉得累。
四点一到，等到同事来换班后，黎榛就换下衣服回家了。
走在漆黑的楼道上，他轻轻咳嗽了声，楼道里老旧的灯亮了，他踩着昏黄的灯光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口。
然后手才刚碰到门把，门就被一把拉开了！
为什么门是虚掩着的？
他明明出去时将门锁好了的！
难道是家里进贼了？？
黎榛听到自己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汗水从额头滑落，他的手有些发抖。
小贝……小贝呢……
想到小贝一个人在家，黎榛顿时慌了，不管不顾地冲进屋子。
屋里的摆设依旧跟他离开时一样，并不像遭了小偷的样子，然而黎榛的心却并未松懈下来。
他慌张地推开卧室的门，客厅柔和的光洒落进卧室里，床上却空空如也。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包子，这会儿却不见了身影。
小贝人呢？
黎榛一下子懵了，他开了卧室的灯，沿着床底衣柜桌子底下一路找。
“小贝？小贝？你在哪？别跟爸爸玩捉迷藏了！”
然而将家里找了个遍，都不见小孩的身影。
只有大门那把被撬开的锁，在提醒着他，孩子不见了。
黎榛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直到风刮着窗子猎猎作响，他才回过神来。
霎时间无数个不好的念头浮上脑海。
他只要一想到半夜有小偷溜进他家，看到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一个四岁的孩子在睡觉，就起了心思将孩子抱走，又或者他听见小孩哭闹，就把小孩弄死处理掉了，整个人都要疯了。
他睁着急红了的眼，掏出手机就要报警，一边拨电话一边手在发抖。
好几次将电话按错。
心里在不断地痛骂自己，为什么要将小贝一个人留在家里，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好他？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滚烫的泪水啪嗒地掉落在手机上，屏幕变得模糊起来。
这些年来不管吃多少苦头，他都很少哭了。
他始终记得当年顾霖夜和他说，你越软弱别人就越欺负你，所以他努力用坚强来伪装自己，只为了保护好孩子。
可现在，小贝丢了。
黎榛觉得天都要塌了。
就在他准备报警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电话，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黎榛慌忙地按下电话，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黎榛，是我。”
黎榛的手一顿，紧接着他就要去挂断电话。
小贝不见了，他急着报警，没功夫和电话那头的人闲扯。
对方却好像意识到了他要挂电话，便道：“黎榛，咱们父子俩也五年没见了，先别急着把电话挂了。”
没错，电话那头的人是黎树平，从声音出来的那一刻，黎榛就听出来了。
因为心里记挂着小贝的安危，黎榛语气不好道：“我可不记得高贵的黎先生什么时候成我爸了！”
他可没忘记当年在黎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冷笑了声，心里虽然疑惑黎树平为什么会打这么一个电话过来，然而却并没有心思去深究。
说罢，他正要去按挂断键，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小孩的哭闹声。
黎榛一愣，
孩子的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悉……
“爸比……”
小贝？？
黎榛再凑近点一听，发现那哭闹声竟然真的是小贝。
“小贝怎么会在你那里？”黎榛捧着手机质问。“是你闯进我家，把孩子带走的？！”
黎树平低低笑了声。“话不能这么说，这孩子既然是你的骨肉，那就是我的孙子，我做爷爷的想见见孙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榛一手紧紧捏成拳头。“你未经允许私闯民宅，将孩子抱走，我可以报警让警察抓你！”
“报警？”黎树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得更放肆了。“你以为凭你的能耐，能把我怎么样？”
且不说如果孩子真的是黎榛亲生的，那他就是孩子的爷爷，爷爷把孙子带走警察也管不着。再来以黎家的社会地位，可不是黎榛这个要靠打两份工才能养活孩子的人，能撼动得了的。
“没想到你失踪了五年，居然躲起来生了孩子。”
闻言，黎榛的心一颤。难道黎树平知道些什么？五年前他只和顾霖夜睡过一次，后来就莫名其妙怀孕了，那天顾霖夜强迫他时，明显看得出来是让人下了药。
又是在黎家出的事，仔细想来，如果那药是黎树平下的，那他怀孕的事岂不是跟黎家有关系？
他正要问个清楚，黎树平却道：“怎么不见孩子母亲？”
黎榛握着电话的手一阵发紧。
也许，是他想多了。
“黎先生，我与黎家已经再无瓜葛，请你把孩子还给我。”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孩子自然会还给你。”
黎树平不再拐弯抹角，终于进入了正题。
黎榛就知道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过来抢走他的孩子，必定是有什么目的。
“卑鄙！”他咬牙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嫁给顾霖夜。”
“……什么？”
黎榛以为自己听错了，嫁给顾霖夜？
已经快五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乍然间听见，心底里五味杂陈。
当年被迫不告而别，独自背井离乡生下了小贝。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想过回去找顾霖夜。
可每当照着镜子，看到镜子里那张可怕的面容时，他就收起了回去找顾霖夜的心思。
电话那头的人
怕他没听清，又重复说了遍。
原来在他失踪的这五年里，黎家日子并不好过，甚至可以说是受到了顾家的打压。
而顾霖夜在那次意外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卧病在床，顾家老夫人担心孙子的身体，便去寺庙为他求神拜佛。
经一位大师提点，要顾家为顾霖夜娶一位八字相合的男妻来冲喜。
虽然想法很荒谬，但以顾家的权势地位，再荒谬的事情做起来也无人敢指摘。
一时间，整个上流社会到适婚年龄的未婚直男都人人自危。顾老太太多方打听后，竟是相中了黎家那位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十几岁就出国留学的少爷黎漾。
黎漾可是黎树平捧在手心上的宝，他怎可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去给人做男妻冲喜？
可是他又拒绝不了和顾氏结亲的诱惑，所以他便想到了黎榛。
找到黎榛可以说是废了他好一番功夫，还做出这种私闯民宅抢走孩子的事，为的就是让黎榛就范。
黎榛听完后，虽然心里为顾霖夜的近况感到担心，可还是冷笑道：“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给黎漾吧。”
见黎榛不肯，黎树平威胁道：“你不答应，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孩子。”
黎榛知道，以黎树平的能耐必定是说到做到的。黎家虽说这些年声势渐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弄死他这种蝼蚁还是轻而易举的。
“况且我也不是要你嫁个陌生人，当年顾霖夜待你那般好，现在他有难，你忍心置他于不顾？”
听他这么说，黎榛沉默了下来。
黎树平又接着道：“只要你以黎漾的身份嫁过去，一年后我会给你一笔钱，助你离开顾家，我想你应该会很需要这笔钱。”
黎树平清楚他的软肋。
“将来小孩上学要花钱，靠你做服务员赚的钱，能给他什么样的生活？倒不如跟我做这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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